至少还有你
久别重逢,互相救赎
一发完
01
冬日暖阳,拢了一层日光在蔚蓝色的玻璃窗上,堪堪剪了个俊美的侧影,那人半长的红发被他胡乱别至耳后,发尾却仿佛狗啃般,参差不齐散落在肩头上,耳后却纹有一道纯黑色细线,沿着脖颈一路没进领口,却不知会蔓延至何处,平添了几分邪性。
“莫店长,都火烧眉毛了,你怎么还不着急”
听了这话,莫关山半杵的头,微微一转,便侧了半张研丽的脸,长睫半耷拉着,懒洋洋的,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机:“快到时间了,人要来了。”
莫关山是这家连锁蛋糕店的店长,从学徒做起,混了好些年才成了店长,而前些日子蛋糕店被收购,新官上任三把火,烧了不少分店,小陶唯恐这把火会烧到自个店里,奈何自家店长一点儿重视的情绪都没有,上头领导都要来了,还懒洋洋搁那坐着,冬日里小陶额上都活生生急出了一层薄汗。
这厢小陶在干着急,那厢大门推开,黑色皮鞋迈入,目之所及,一条长腿被西装裤熨贴裹着,目及向上,闯入一张十分有攻击力的脸,这攻击力源自他浓墨重彩的英俊,眸色幽深,一抬眼,有着刀般的凌厉感,像是书里走出的霸道总裁。
只是从入门那刻起,那道目光始终逗留在窗边红发上,而坐在窗前的莫关山似被吸引了目光,两人视线一相交,莫关山率先掉了头,转头对上了玻璃窗,手不由自主抓了裤角,眼却不受控往玻璃上飘,有太多的话奔涌到舌尖,却只敢悄悄偷一个模糊剪影。
02
旧情人见面该是怎么一幕戏?
莫关山不清楚,只是努力扯平嘴角,不管是惊,是喜,是怕,统统囫囵压下,起了身,两人客套握手,温热一触,莫关山飞快从间隙里偷瞄了一眼贺天。
只见他沉着面目一如既往,经过漫长的时光沉淀,比少时气质愈发卓然,眉目俊俦,这已不是单纯的帅,是有压迫的优雅,像是刀出鞘,铮亮。
莫关山只敢偷偷打量。
然对面那人,却毫不避讳把视线留在他身上。
莫关山心知自己拿不起放不下,所有神经末梢直冲到相握的手指上,一颗心忽上忽下,被贺天的视线吊着。
他既惊惶贺天还恨他,又惧慌贺天放下了。
03
窗外早已爬上夜色,莫关山不知道方才那几个小时,自己表情对不对,哦,他连头发都是前两天随便拿剪刀咔嚓剪了,乱糟糟堆在后脑勺,想到此处,两条眉毛一皱,眉心拱出了个川字。
“店长,为什么贺经理方才一直在看你”小陶自作聪明“难道以前认识吗?”
“认识”
小陶本意是旁敲侧听一下视察审核的问题,嘴刚咧开一半,结果莫关山不咸不淡又加了句。
“前男友”
小陶瞬间石化,莫名其妙听了个八卦,
其实仔细一琢磨,两人之间确实微妙。
这些年来,莫关山在感情上宛如闭口的蚌。
他不仅甜品做的好,偏偏模样生的也好。
慕名而来的追求者不少,小女孩羞羞答答说我喜欢你,莫店长就眼也不眨张口就说我喜欢男的。这厢小陶还在震惊中,那边男追求者抱着玫瑰花来,莫店长嘴皮子一开一合又变成我是直男。
小陶以为莫关山没有七情六欲,惯会睁眼说瞎话。
原来是心里头住了个人。
04
莫关山半靠在墙头,一手夹着烟,眉头微蹙,半隐在烟雾袅袅中,指尖猩红跳跃,他手指轻轻一抖,掉落了几点烟灰,熟练的抿嘴吸上一口,轻叹一口,呼出一层白烟,仿佛心中郁结也随着这口气一并出了,那锁了的眉头却不见半分松了,双眼却落缓缓走来的人身上,也不知他站在这冷风里多久了。
贺天腿长,不过几步,两人已相对静立。
相距两三步,一个不够亲近却不疏远的安全距离。
“吸烟?”
贺天目光沉沉一落在他夹烟的手上,左手就无意识拽住衣角,夹烟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蜷曲,条件反射想要扔了烟。
贺天不喜欢他吸烟。
而他,一看到贺天皱眉头,几乎是本能,愿用一切换他眉头舒展。
05
青春叛逆时节,他装大人,吸的第一口烟,味道还未散完,烟头还草草扔在脚侧,便被贺天抓了包。
被他沉沉目光一探究,手足无措,手勾着衣角挖洞,偏偏张口说了最蹩脚的谎话:“我没有!”
“说谎不是好孩子。”
“我不是孩子了!”
莫关山现在最烦被说还是个孩子,皱着小眉头,一脸不开心。
贺天从小就管着他,也惯着他。
半大的少年了,喝个水都是贺天递到他嘴边。
张崇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小孩,是贺天的小累赘,
指着和贺天并肩的校花道:将来你哥哥有了喜欢的人,就要对别人好了,你不能一辈子赖着你哥哥。
莫关山不服气,笨拙的想证明自己是个小大人。
他就想赖一辈子。
06
“不乖了?”
贺天蹙眉,几分不悦一露。
少年就立刻惊慌失,显在面上,只敢摇着头。
耳朵却悄然漫了红,日光斑驳穿过叶缝,光影绰绰,为少年渡了层光晕,像是含苞待放的花。
人间美好不过如此。
花开堪折直须折。
贺天忽而意味不明一笑,单指勾了他的下颌。
“那哥哥,检查一下你有没有骗人”
贺天倏忽靠近,目光深沉,缠着他,夏日蝉鸣不断,恍恍惚惚飘在耳边,当他滚热的呼吸贴近时,便成了夏季里最为炙热的一刻,若有什么能同它相较,唯有自己快炸裂开的心脏。挖衣服洞的手忘了动作,紧紧拽着不动弹,手心沁了汗,无声的晕湿一角。
年少的心动,宛如树枝上扑棱的鸟儿。
是惊慌失措,是提心吊胆。
是热烈。
“尝到了,有烟的味道”
那话带着调笑,湿热喷洒在耳际,桃色飞颊,莫关山张了手揽住贺天的腰,半个头埋进了他的肩上,瓮声瓮气。
“哥,我不敢了”
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。
比夏日烈阳还要灼热。
06
小莫关山在六岁那年,父亲领来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,眉间郁结,额上包了绷带,黑眸里是小莫关山看不懂悲切。
后来,莫关山才从只言片语里知道。
父亲同贺天爸爸是合作伙伴,前些日子他们一家人出去玩,大暴雨路滑迎面撞来了车,从此便只剩下了贺天孤生一人在世。
父亲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了。
莫关山母亲早逝,父亲常年忙于事务,从小被扔给了孙阿姨照顾,现下可以多一个玩伴相伴,喜形于色,琥珀色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着,红着小脸蛋,乖巧巧唤了声“哥哥”,巴巴上去牵哥哥的手,双手甫一触到,贺天微微征缩,这是对陌生人条件反射的戒备,小莫关山却只注意到他受伤了的手,眨巴着眼问:“哥哥不痛,给你呼呼”
说着,便垂头小心翼翼的呼着。
贺天微垂眸,入目便是那颗小红头,
小红头微微摆着,长睫毛覆着,殷红的嘴正撅着,在努力呼呼,边呼边安慰:“痛痛飞走”
暮的,平白被呼软了心。
07
世事无常,这四个字,贺天小小年纪便尝了尽。
虚伪的嘘寒问暖,明里暗里想要的不过是他十八岁即将继承的股份,以及父亲身后财产。
人心不古,世态炎凉不过如此。
无师自通,跌跌撞撞学会把害怕、难过藏好。
抽筋扒骨套了个坚强的皮子,
而少年老成不过是因为无所依。
但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。
跌进软乎乎的关爱里,后知后觉品出自己的委屈。
放任自己没抽回手,看小红头怪模怪样努力着。
从此两人羁绊相连,互相依靠,互相依赖,拽着两只小手从年幼走向青春。
贺天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只对莫关山敞开了一角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绳索,滋生出不可见人的占有欲,犹如龙守着自己的宝贝。
08
莫关山血糖低,贺天就习惯在兜里塞一把水果糖,五颜六色的。
然后日常投喂糖。
撕拉开口子,水蜜桃的芬芳跑出来,甜凉的糖果贴到唇上,不知贺天是有意无意,他修长的指节也一并按上,莫关山自如的伸一截舌,将糖一卷,湿腻在他指尖一滑,像是在他心间上挠了一下。
贺天将眼一垂,遮了暗火,只是手指却还在莫关山唇角摩挲着。
只问:“好吃吗?”
明明在空调房,莫关山却觉着那天夏日午后的热浪仿佛还在身上。
脑子开始胡思乱想。
征然问道:“哥哥,要尝尝嘛?
“过来”
贺天的声音低沉暗哑,莫关山仿佛被这声音蛊惑,跌撞两步,投入了贺天怀里,被贺天一手掐住了腰,牢牢按在身上,一手卡着他的下巴。
莫关山抬眼便能撞进哥哥幽深的瞳眸里。
他的哥哥似乎在尽力压着什么,于是他不管不顾,将唇贴了上去。
房内是暖色灯光,暖洋洋拢着,他们在家里偷了个水蜜桃的吻。
从此,他们乐此不疲,有时候是葡萄味,有时候是草莓味,有时候是奶油味。
09
莫关山十八岁生日时,贺天亲自做了个蛋糕。
上面两个小人手牵手。
而莫父今年又因为工作缺席,十八岁的莫关山已经不奢望父爱,他所有的孤寂早已被哥哥填满。
小小蜡烛吹灭,莫关山大声的许愿。
“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”
莫关山忽闪着的眼,像是一片深海,倒映着满天星辰。
贺天看见那片海里,是强力按奈嘴角上扬的自己。
是划了一块奶油抹到他脸侧的自己,还有抱住他,俯身吻去的自己。
奶油融化在彼此的口腔里。
甜蜜就顺着流淌进了心脏。
多年干涸的地方就充盈了。
10
暖光旋转,贺天炙热的呼吸时而在耳边,时而在颈边,到最后如何被半抱着跌进温软的床上。
于他,一切犹如梦中。
那些亲密,躁动,渴望就像旋转在他头顶的光,徒然造了场五光十色的美梦。
都说许愿不能说出来,幸福要藏起来。
然后他被父亲一巴掌拍醒。
这不过浮生一梦。
手机被拍摔在地上,照片里他们笑靥如花,他侧脸亲在哥哥脸颊,而今屏幕却陡然爬了裂痕。
莫父额角青筋爆起,显然是气极,几乎是咬着牙说
“断掉”
莫关山半歪着头,嘴角一舔,血腥味充斥。
眉间是倔强模样,显然这一巴掌并不会让他觉得自己错了,他只是沉默着,无声拒绝着。
“我带你出国”
听到这句话,莫关山终于有了反应,不可置信抬头。
“我不”
莫父压了心头火气,语重心长道:“关山,你妈当初拼了一条命把你生出来,不是让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鬼混的,你对得起她吗?”
明明只是喜欢一个人,为何成了大逆不道?
莫关山不知如何辩解,过了好久,才固执说着。
“我不”
莫关山油盐不进,莫父耐心告罄。
“这里没有你谈判的余地,要么你走,要么他滚出学校”
莫父把这段感情摆到博弈盘让他做选择,商人冷酷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“我有的是办法”
“而且,你们快高考了吧?”
张崇说他是贺天的累赘,竟一语成谶。
11
那一巴掌他不觉得有多痛,这话却正中红心,扎在他心窝,心脏处密密麻麻抽疼起来。
他不愿和哥哥分开,却又不舍毁他前程。
他的哥哥这么优秀,全世界第一棒。
他又怎么忍心。
少年初长,不知世事难两全,被无力摁在原地无法动弹,胃里像吞了块冰坨,沉甸甸,又冰直四肢百骸。他茫然想着,定是哥哥今天喂了太多糖,太甜了,现下觉着哪里都苦。
“这两天我就给你办手续”
“你该长大了”
摔下最后通牒,莫父亲大步一迈离开了。
独留莫关山神经质般盯着墙上一点,一直盯着,像是抓住什么转移一下痛苦,那句“不”卡在喉咙,呛的他痉挛般咳嗽,到最后弓成一只虾,窝在地上。
原来人难过到极致,不会哭。
仿佛有千万只针扎进太阳穴,勾住脑袋。
痛苦却无望。
12
当他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通知贺天他要出国了。
他亲眼见到了他的哥哥平日里十分的温柔统统化作了狂风暴雨,最后化作嘴边一抹冷笑,一手卡住他下颌,冷冷问道:“你要和我分开?”
倾身靠近耳畔,森然道:“你是我的”
手却在他后颈血管上来回抚着,像是一只野兽抓住了他的肉,恨不得直接拆了入腹。
他拿出了一切去赌莫关山选择他。
莫父居高临下看着他,语重心长道:“关山还是个小孩子,不懂事,他是你的弟弟,作为哥哥不该带着他瞎胡闹”
“过两天,手续办办我带他出国,你们不能再一起胡闹了”
贺天不愿与他虚与委蛇。
干脆利落道:“我父亲留下的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,换他。”
莫父当年收留他,便为的是这股份。
而他,只是因为莫关山选择留在这里,
这砝码他拽在手里,只为有朝一日抛出去,换了他的宝贝。
什么荣华富贵都不是他毕生所求。
莫关山才是。
“小天,你是个聪明人,即使我不阻挠,关山就一定愿意嘛?放弃他现在拥有的一切。”
“我们打个赌,这股份就是个彩头,选择权在关山手里,你有这个信心和叔叔赌一把嘛?”
商人的伪善,哪怕铁了心要分开两人,也要套一个皮子。
13
只是贺天关心则乱,到头来溃败千里。
现在他只剩一颗真心,此刻正摇摇欲坠,浓烈的感情泼出去,被熊熊怒火一烧,发酵成恨,恨不得掐死他。
可是,贺天又怎么舍得。
爱与恨交织,理智燃烧,拽着人压到床上。
“你是我的”
“既然,你要出国,哥哥给你留点东西”
纹身机的声音嗡嗡震着,色料渗开,在瓷白的肤上晕开,被布拭开,肌肤飘着一层红,耳后一道黑线,延着他的皮肤肌理,走过凹陷的锁骨,一路至他心口,线的末端是一只锁。
这只锁有千言万语,
但开启的钥匙握在他手里。
最后他翻过莫关山的身,针头齐整扫过肩头,刺上了他的名字,就像古时候主人在他的所有物上刺上自己的名字。
贺天早就想在莫关山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。
他古怪的占有欲,非要把这标记露出来,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是他的人。
而莫关山趴在床上,他微微抖动着身体,床单早已被他揉乱,因疼痛,浸出了一身汗,白净染上桃红,腰处弯了弧,无端透出了一股脆弱美。
贺天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下,
莫关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。
忍无可忍,他扑向自己的猎物,狠狠撕咬着。
不同于以前的温柔,是疾风骤雨,是疯狂。
14
那夜胡闹至天明,贺天在他耳边不停的问着,“你是谁的”
他喊着是哥哥的,喊到嗓子干哑,到最后干脆失去了知觉,
于是他带着纹身,和一脖子斑驳交错的吻痕踏上陌国。
像是是贺天对莫父无声的挑衅。
此后贺天离开莫家。
十八岁的时候他许愿,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。
十八岁的尾巴都没到,他们就天涯两隔。
再后来,他再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在哪里。
十九岁,二十岁,二十一岁............
他暗自揉碎了心里的期待,
开始接受,他的哥哥已经不要他了。
心底的愤怨,越来越少的联系,爸爸的恨铁不成钢,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,从此越发淡泊。然后他爸给他找了个后妈,等他被通知参加婚礼时,后妈已经半挺着肚子。
至此,他终于明白。
孑然一生,只剩他自己。
15
烟燃到尽头,烫到手指,打断了莫关山无休止的回忆。
时间的洪流会带走一切,贺天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无措的男孩,现下,哪怕心里暗涌,也会平静无波的将烟头摁到墙上。
夜风卷了莫关山发尾一角,清澈少年眼里滋生出了无法言喻的悠深,经过岁月沉淀,眼底犹如荡漾着深不见底的幽海。
就像是悬崖上孤寂的开放着的花。
正在花期。
“哥哥,要尝尝嘛?”
语调慵懒,仿佛说着什么古老的情话。
眼睫微垂,泄出几分惑人的媚色。
“过来”
时光仿佛重合,但他不再是青涩少年,这两步路走的坚决,双手交叉搭到贺天脖上,双唇一触,微微张了个缝, 欲羞还迎。
心中沉寂多年的小鸟,又扑棱起来,盘旋在心口。
今夜月色真好,柔光静静流淌。
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,永不分离。
至少还有你,值得我去珍惜。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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